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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柏鈞:「有機」是讓生態回來,看到臺灣最原始的樣子

從藍鵲茶、石虎米、山麻雀小米這些在地品牌到兼顧永續與獲利的B型企業,黃柏鈞整合出一條結合生態農業和棲地保育的新路徑,讓大家認識末端消費能影響上游農業環境的力量,流域收復不只是黃柏鈞和夥伴的計畫,更是作為消費者的我們能做出改變的行動。來看看我們能為山林中的動物和這片土地做出哪些友善行動吧!

圖片來源:Shutterstock


⬆️ 臺灣藍鵲茶、石虎米、山麻雀小米推動者 黃柏鈞

在大自然中,找到自己

臺灣藍鵲茶創辦人,同時也是苗栗石虎米、屏東山麻雀小米的共同創辦人黃柏鈞,求學時期歷經落選、重考,又被退學,直到大學參加登山社成了人生最大轉捩點,他愛上生態自然,也找到志趣方向,「說實在,從小的時候,常常就是跟著分數跑,分數到哪裡就填什麼志願,很多時候根本不知道人生的方向,直到大學再次重考,考上中興大學,加入了登山社之後,我發現原來自己喜歡在大自然裡徜徉,看到山林的一切,甚至想把登山這件事情,延伸到生態調查並挖掘當地的人文史蹟......」

找到方向後,他先攻讀臺北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管理研究所,畢業後從事環境教育相關領域,擔任過荒野保護協會保育部主任、中華鳥會祕書長,工作之餘再進入臺大建築與城鄉研究所博士班研讀,因此和坪林結下不解之緣。為推動生態與農學共存,他以全坪林產出、不施農藥與化肥、環境友善耕種為核心,產出名為「臺灣藍鵲茶」的茶品,而其背後,還有一段關於流域收復,以翡翠水庫集水區為中心,用契作和友善種植的方式,讓坪林的生物生態可以逐漸繁殖復育的故事。

流域收復:生態與棲地保育的整合新途徑

「有機標章」是現在重要的購買指標之一,但當選購有機產品時,是否瞭解背後隱含的生態意義?黃柏鈞提到,過去經常帶消費者上山參與環境教育活動,過程中他發現,農家即便親自到茶園、水田做環境教育解說, 當消費者一離開,好像環境保育這件事就跟他們斷了關聯,他因而思索:「有沒有可能農家在山上推動有機的過程,並不是只是有機產品的販售,而是讓消費者知道農家正是山上的守護者,守護著這片水田與茶園,進而變成環境教育的推動者,改變過去的經驗。」因此,將生態與棲地保育整合的想法油然而生。

「茶園裡有穿山甲、山羌......,可是若要保育他們的生活棲息地,單只有一片茶園是完全不夠的,而是需要整個集水區才是生物生態的家」黃柏鈞與團隊從2015年開始,用集中契作的方式與坪林茶農所共同推出的生態友善的臺灣藍鵲茶,堅持著不使用農藥和化學肥料、照護水土保育的原則,重新喚醒對所居土地和水源的重視。目前一共有15位農家、25片茶園加入這個計畫,2022年,臺灣藍鵲茶以「北勢溪流域計畫」獲得亞太社會創新合作獎APSIPA「環境永續獎」。

臺灣藍鵲象徵「萬物 」
大自然享用之後再給人類

回想起一開始與坪林的緣分,他談到,2012年中華鳥會承接勞委會多元就業方案,內容是輔導坪林弱勢失業茶農,改當賞鳥解說員。但他實際與茶農接觸後,發現他們這些茶農傳承了六、七代,非常懂得種茶,於是他決定從民間發起流域收復計畫,鼓勵農家參與,避免製茶技藝沒落消失外,把環境教育與生態監測納入品牌,可創造更多農作物價值。

而推動流域收復的主要概念,其實就是針對上游的保護。坪林上游總共有12個集水區,這項計畫鎖定北勢溪上游,上德、大粗坑、漁光三個集水區開始推動集中式契作,希望這些地區的茶園都可以逐漸從使用農藥的慣行農法轉為有機,而附近的翡翠水庫在1978年後開始禁建,因此沒有太多的工廠,全區呈現低度開發的狀況,所以他們選擇在翡翠水庫集水區一帶開始推動臺灣藍鵲茶。

臺灣藍鵲茶的核心價值,並不是賣茶,而是推動流域收復。在種植茶葉的同一個山谷裡面,有穿山甲、山羌、臺灣藍鵲等生物,它絕對不是只是一片茶園做到有機就足夠,而是需要整個山谷中的每戶農家、每片茶園都不再使用農藥;整體來說,這正是以茶葉為載體,但背後想推動的其實是生態村。

他坦言,這樣的願景,一開始農家無法完全理解,「當時我在提流域收復時,農家完全聽不懂,連品牌名都是在開玩笑中取出來!還有農家說要取名為臺灣黑熊,可是坪林沒有黑熊啊!」最後,他們以坪林常見特有種鳥類「臺灣藍鵲」作為品牌名,象徵的是萬物,意指大自然享用之後再給人類。「這事實上是一個食物鏈的關係,臺灣藍鵲他會吃蟲,蟲會吃茶苗,這個食物鏈的關係,剛好串起坪林這個地方不要有農藥及化肥,生物生態才會回來。」

推動有機是一個社會運動

推動臺灣藍鵲茶的過程中,以「公眾參與地理資訊系統」(public participation 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s, PPGIS)作為所有關係人的溝通論述平台,藉由 PPGIS 平台搭配地圖、向量圖層及照片跟農家進行討論。他舉例,「乾溪是坪林北勢溪上游的集水區之一,該集水區共八戶茶農,其中有六戶為有機或友善茶農,透過PPGIS工作坊的運作後,可以得知非環境友善(非有機)茶園分布,並透過茶農間的社會關係培力,讓更多的茶農參與環境友善茶的生產」,他笑說「這時,討人厭的黃柏鈞就會出現,會開始抽驗他的農藥、看他的工作日誌,還要把他推動成有機,透過這樣的方式,關鍵性的讓兩個本來有農藥的做出改變,成就了讓這區集水區都無農藥!」

換句話說,臺灣藍鵲茶有機推動過程是動態的,甚至是社會運動。他分享,許多剛開始要合作的企業向他們訂購茶葉禮盒時,常會訴求購買「有機茶」,而黃柏鈞則會用不同的方式來傳遞藍鵲茶背後的真正理念:「如果你是要買本來已是有機的茶葉,可以選擇其他大型品牌。可是,如果你認同這個社會運動,這個茶園會因為你的參與開始推動有機,這樣的運動,有更大的意義!」

臺灣藍鵲茶另一個推動的核心是社區參與定價。黃柏鈞說,沒有農藥化肥施做的茶園,在第一年轉作時產量迅速下降至1/2~1/3,此時需要將外部性價值納入價格,稱為社區參與式定價模式,藉以拉回這片土地的真實價值,「我們就是一個盤商,但是一個有量盤商,我們收他的茶葉是一個品牌的概念,原本使用農藥的慣行茶園轉型成不使用農藥後,產量隨之降低,所以價格一定要拉高,透過補貼價格的方式把外部價值納入價格,這個此時價格才是這片土地真實的價值。」

他認為,臺灣農業有非常多代工,其實臺灣茶葉、水果、水稻的種植都非常強,卻常常外銷不出去,主要是因為代工過程沒有自我品牌,因此他想傳遞的概念是,農家辛苦耕種的農產品並非只能等盤商收購,而是要透過建立自有品牌提升作物價值。

他們以「帶消費者深入農家體驗」​的模式,帶消費者上山,穿上袖套、戴上斗笠,透過採茶過程,消費者會知道他幫助的是哪戶農家,​參與臺灣藍鵲茶的農家也會知道是哪些消費者或企業在幫助他,消費者對產地產生認同,並培訓當地農家訴說自己家鄉故事,「我以前在荒野保護協會、中華鳥會上班,是屬於環境教育體系,過去是臺北人帶著臺北人上山,或是專業​人士帶更多的消費者上山,但我們現在不同,是農家來帶活動;我們發現要把產品帶出來,透過產品銷售,讓更多消費者認同保育的價值,進而採取行動!」

在挫折中 開啟與企業的合作大門

然而,是何種動力讓他堅決走這條路呢?他坦言,在創業初期,對商業模式還沒有這麼清楚,也經歷過低潮時期,「過程中,曾一度付不出員工薪水,透過私人借貸才發出資遣費,解散整個團隊......那時候確實很低潮不知道該怎麼辦,但我就是覺得,這件事情一定可行,一定可做,只是錢還沒回來......」

黃柏鈞記憶猶新第一批茶葉產出前,原已和盤商談好收購 800 斤茶葉,盤商嫌價格太高、想要壓低收購價,豈料 5、6 月時盤商人間蒸發,為了不讓大家的心血毀於一旦,他自行貸款,咬牙買下 800 斤茶葉,公司名稱「八百金股份有限公司」就是這樣來的。

他提到,剛創業時,團隊全都是自然資源管理背景的人,沒有行銷、商業相關背景,如此的經營模式完全不行。過去他在非營利組織比較是屬於「人」,大家共同做決定,可是一旦進入商業領域,他就必須負起企業家責任。後來,他與農家與保育團體合作時,發覺兩者思考模式不同,經過一番磨練後,他逐漸開始有標準經營模式概念。

雖然在過程中遭遇不少挫折,總抱持著樂觀心態的黃柏鈞,在一次機緣下,開啟與企業的合作大門,「有一次在市集擺攤,有位路過的客人詢問關於企業合作的方式,當時我毫無準備,靈機一動硬掰出企業插牌契作、工作假期及茶葉禮盒三項內容,沒想到,之後不只與這家企業合作、也輾轉有不少企業也加入。」他提到,臺灣藍鵲茶提供符合企業發展的ESG目標,透過社會企業或B型企業、也稱地方創生的概念,帶領員工體驗採茶過程,不僅讓員工了解製茶過程、認識茶葉文化和坪林環境,也幫助當地茶農改善生活,漸漸找到地域經濟與自然環境的平衡點,以流域收復的模式收茶,讓農家們一起參與品牌,進而讓更多企業支持,逐步讓坪林生態村成形。

流域尺度的棲地保全 才是生物生態的家

流域收復是否適合複製,讓更多人了解生態農業的概念?黃柏鈞說,一開始的確有業師提到坪林的成績做得不錯,是不是可以推動到新竹、宜蘭等地帶動當地的農業發展?後來他反思,他們的核心價值並不是農產品本身,而是流域收復的體系,「關鍵點是流域尺度的棲地保全才是生物生態的家,例如石虎的主食是水田裡的田鼠跟野兔,一個山谷裡的水田沒有農藥化肥,石虎自然就會進來覓食,不用去偷吃農家的雞。」

為推動生態與農學共存,以石虎棲地的擴張為核心,不施農藥與化肥、環境友善耕種,產出名為「石虎米」的農產品。他們透過PPGIS地圖判斷關鍵位置的水田區,如楓樹溪、北坑溪正是石虎生存的路徑及覓食空間,於是他們在苗栗通宵山區架設紅外線攝影機,並且透過環境教育活動,並把水田契作起來,觀察石虎會不會進到水田裡覓食。「通常石虎都是晚上才會出現,意料之外的是,有一次農家拍攝到石虎在鏡頭前面停下來,還看了我們一眼,農家還說是不是我找工讀生來裝的?我們都非常興奮,原來透過流域收復的方式,可以一起創造出農業的價值!」黃柏鈞說。

山麻雀是世界瀕危物種,大部分分布在臺灣南部,主食是小米,和原住民的生活與生態有共生關係。不過在八八風災後,許多原住民遷村開始不種小米,小米數量大量減少,山麻雀因而被迫改變食性,轉而去吃芒草的結穗。於是,他們開始思索可以做點什麼。起初,他們和中山大學合作回到屏東霧台種植小米,希望藉此讓更多山麻雀回來;進一步的,他們在屏東好茶部落開始復耕,現在有幾家企業開始契作山麻雀小米,讓這件事情一步一步推動著,也孕育出他們第三個品牌「山麻雀小米」。

他提到,小米並非一般人常吃的飲食內容,所以他們研發了小米辣椒、小米鹽麴等新產品,再賣到高端商品市場,甚至已經變成不是一級產品,例如茶葉有茶糖,及其他茶葉副產品、米也有米香,而小米也是相同的概念,讓它從原始產品變成副產品時,保存期限拉長,也賦予更多價值,更撐起整個原住民族回去種植小米的持續性。

不管是臺灣藍鵲茶、石虎米或是山麻雀小米,都是透過棲地保護的方式,創造出物種在食物鏈上的生存途徑及覓食棲地,也用這樣的方式創造農產品的價值,並結合聯合國永續發展指標SDGs第8.12.15項,分別是「體面工作與經濟成長」、「永續的消費與生產模式」及「陸域生態」,用這樣的方式了解,原來農產品並非只是食物而已,它能夠和世界接軌,重新喚醒我們對於所居住的土地和水源的重視,讓生物生態逐漸復育,讓我們將這塊土地回歸到最初的美好!

參考資料:

  • 今週刊,〈重考、退學、被1/2…他在山裡找到自己! 催生藍鵲茶,在坪林開出百年第一間獨立書店〉
  • 公益交流站,〈社區參與定價,收復流域打造無農藥生態村〉


《灃食‧客》issue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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